第99节
到医院的时候,大概是十点钟左右。
走廊上有几个或头或胳膊刚做完包扎的人,看起来像是刚打完架。
医院里,总有这样的人。
我来回看,想从里面找到华子。
但没有。
我有点儿紧张,他伤的不会比外面这些人更严重吧?
说实话,我不关心他,我关心的是,如果出了事,我怎么跟他家人交待。
这时,一个头上和胳膊上都缠着绷带的人从手术室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,冲我叫了声昆哥。
华子?
对方点点头,是我。
怎么搞的?怎么成这样了?看着他的样子,我不由一阵火起。
没事了,他说,大夫说没事,死不了。
他咧开嘴笑笑,刚才我以为我快死了呢,才跟你的电话。
什么意思?合着跟我打电话是想留遗言啊?我说他,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呢?让谁打的啊?
没谁,我原先的老板。
原先的老板?你又辞职了?
是,他说,我想着也开一个水店,他就领着人来揍我。
那你怎么没报警啊?我脱口而出。
哪来得及啊?他苦笑了一下,不过没事,那帮人让我打跑了,他伤得比我狠。
没看出来啊,原来在厂子里连别人划伤都害怕的人,竟然还有这一面。而且,这就想着自己创业了?开玩笑吧,你才工作多长时间啊?
我问他,水店开了吗?
没有,都准备好了,华子有些沮丧。看来,得往后拖一阵子了。
你哪来的钱啊?
他摇摇头,用不了多少钱。
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什么都敢干啊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,如果等到什么都懂了,估计什么也干不了。
我看看他的腿,你腿没事吧?
没事,追他们的时候扭的。大夫说歇两天就好了。
缺钱吗?
不缺不缺,我刚才是有点儿怕了才给你打的电话,不是缺钱。他笑笑,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妈说啊。
我叹口气,说这个干什么啊。
送华子回去的时候,已经是午夜了。
华子的新店离原来的水店不远,租的是一个民房,一楼是商铺,上面几层是住户的那种。离原来他打工的那家水店大概也就两条街。
怪不得他原来的老板不乐意。
屋里的灯是亮的,有人在忙碌,从身影上看,是个女孩。
既然都可以创业了,那有女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我冲华子笑笑,行啊,有女朋友了?
华子有些不好意思,唉,非跟我一块儿,没办法。
珍惜吧,我说,能这时候还跟你在一起的人,要好好待她。
华子点点头,昆哥,你还进来坐会儿吗?
反问句,那意思其实就是你最好赶紧回去吧。
我说算了,不早了,没别的事,我回去了。
嗯,也行。
小心点儿,我说,他们可能会再回来找你事的。
华子有些不屑,来了又能怎么样,没事,您甭管了。
什么话啊,我说再有事,你就报警,听到没有?
行,听您的,华子点点头,我报。
我冲他挥挥手,开车走了。
我不知道,屋里的那人,是原来华子所在店面的老板娘。
四十五、
又是一年的冬天,叶子黄了,开始大片大片地掉落。
左经理那儿的活完后,老鲍给我拿了十万,其实从帐面上看,给我八万多就可以了。
我没有推辞。
厂子这边,除了常合作的支强外,也做了几个工程,赚的钱,差不多也是这个数。
跑活很辛苦,但拿到钱的一刹那,你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,没有白费。
你得承认,绝大多数人,活着的价值,都是以拥有多少财产来算的。
可惜的是,它不能抻长你的寿命。
这倒也应该,要不然的话,现在早应该是王八的世界了。
华子打过来几次电话,开始说他的水店开张了,后来说生意不错,再后来就说让我过去坐坐,但我一直没去。
不想动。
倒是卢伟,终于想要动动了。
他想回家。
倒不是因为他思乡心切,也不是因为父亲刚刚去世,而是他的岳父让他回去一块开煤窑,说现在政策好,利润高,赶紧进来。
如果他能预知未来,他一定不会回去。
打死也不回去。
可他没有。
他跟我和徐北方长谈了一次,说想把厂子留给我们俩打理。
我们俩先是兴奋,接着又有些迟疑,怎么个打理法啊?
如果是外人,我就正常卖了,他说,不过,如果给你们俩的话,我可以便宜点儿出。
便宜点儿是多少啊?别的不说,光那炉就老鼻子钱了。
这么说吧,卢伟一指车间,那台钢化炉,我买的时候差不多两百万,就说现在是旧的,少说也能兑出去个百八十万。
这话我不反对,能兑出去,不过可能得碰。
我想听的,是他下面的话。